Tristine

（二）要不要帮你看论文

出图书馆的时候，芮的书包已经到了凯洛手里。芮走在前面，凯洛拎着包跟着她。两人一路无话，有点尴尬。芮一边默默祈祷面包店还能剩几个热可颂，一边想着该找点什么话题。要是两人就这么一直干坐着喝咖啡，也太尴尬了。凯洛故意慢慢跟在她后面走，好借机观察这个叫芮的姑娘。她发量很大，扎着马尾，露出一截嫩白的脖子，蛮好看的。步伐轻快，马尾一甩一甩的，甚是俏皮。从图书馆到面包店并不远，两人很快就走到了。

一进门，芮就开口问道：“还有热可颂吗？”

“刚刚卖完，不过下一炉再有几分钟就好了，你要等吗？”胖胖的老板娘笑眯眯地回答。

“棒！麻烦给我两个可颂，一大杯焦糖玛奇朵。你要什么？”芮点完自己的，转身问凯洛。

“大杯美式。谢谢。”

老板娘麻利地点了单，然后递给她一个号码牌。两人取了咖啡，到二楼的露台坐下。芮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咖啡，温暖的热饮顺着食道流入胃部，驱走了前夜的寒气，浓郁的焦糖和香滑的奶油让她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。这时她才注意到今天的天气有多好。

凯洛看着她，觉得很好玩。眼前享受咖啡的她和刚才在图书馆的她简直判若两人。凯洛打量了一番她的脸，回想起刚刚在图书馆的事情。

自己有个习惯，手头的事情一定要一次做完。头天晚上在图书馆看到一本书，挺有意思，但需要预定才能外借。一向不喜欢走程序的他干脆读了一夜。早上去吃饭前，他故意把书藏在一个不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，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马尾女孩正要拿那本书。心里暗想不妙，一边赶在女孩前面把书抢了过来。

实话说，他本来是打算拿书走人的。公司的人在他背后叫他“杀手”，因为他性格高冷，脾气暴躁。他从来不介意别人怎么想，一般人也不会有胆量和他对着干。所以当这个姑娘开口说话时，他还是有点惊讶的。惊讶之余也对这个敢对抗自己的女孩产生了几份好奇。

“是你先说话，还是我先？还是我们就这么坐着？”一个声音响起，打断了他的回忆。芮正看着他。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礼了。

“抱歉，走神了。”

“天气真好。很适合出去玩啊。”

“嗯。确实。”他顿了顿，“你喜欢去哪玩？”

“不需要写论文的时候哪都好玩！”

凯洛被她逗笑了。谁会周六一早这么着急泡图书馆，为了一本书简直要跟他拼命……啊，八成是截稿日期快到了，急着赶工吧。

“你在写什么论文？”

“……毕业论文。”芮有点尴尬，这会才开始写论文的学生，可以说是很作死了。

毕业论文？凯洛默默算了下日期，果然是个赶deadline的，离截稿也就剩个十来天了吧？可惜了，她看上去挺聪明的，要是在自己手下，肯定不能让她这么拖沓。

芮虽然在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，但眼睛却巴巴地盯着提示牌。看起来像是饿坏了。凯洛借她分神，专心地观察着她，好奇地、慢慢地分析她。

刚才在图书馆的时候，她脾气暴躁，明明理亏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。凯洛打赌牌子一震她一定会跳起来冲下去。

嗯……还有什么呢？喜欢甜食，不太会管控自己的表情和情绪，涉世未深。背包是TUMI的限量款，八成是被宠坏的独生女。不，不对，她身上有一种……孤独感，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老成。刚才在图书馆，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她反应那么大，应该是个内心敏感的人。不知道为什么，他总觉得她身上有某种特质，某种和自己很像的特质。她和自己争辩时，他感受到两人间的一种张力。为什么？还有她的论文题目，一个学设计的学生完全没必要给自己找这么大的麻烦，看来是个有想法的人。这样大的题目，如果导师觉得没把握，应该也不会让她开题，想必她也是有实力的。有想法，有实力，如果跟着自己，一定会大有作为。但她是否真的有实力？还是仅仅看上去像有实力的人？他想要更进一步地了解她，所以他才没有直接冷脸走人，所以他才把书让给她，顺水推舟地提出一起喝咖啡。

桌牌突然响了，果然不出所料，芮“腾”地一下站起来，留下句“我下去拿吃的”就消失了。凯洛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。这姑娘，像只豹猫，体型不大，看似可爱，却是让猎物闻风丧胆的杀手。

正想着，芮端着盘子回来了。走回座位的路上，她上下打量了凯洛一番。他头发漆黑，很浓密，有丝绸一般的光泽，带着自然的卷曲，看上去很柔软。皮肤很白，却又没有病态感，即便穿着休闲的衣服也能看出结实有型的身材。他应该经常健身。芮想着，放下盘子，抬头时正好和他眼神交汇。他虽然背着光，但却目光灼灼。她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很好看，深邃，有种能将人吸进去的力量。芮突然有点无法直视他的眼睛。

“吃吗？”芮把盘子推到他面前。

“不用了，我已经吃过了。谢谢。”

“噢，对。”

芮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她心跳得有点快。尽管很饿，吃东西的时候却有点放不开了。可颂很酥，一口下去粘的嘴角都是，她后悔极了，应该点个吃起来斯文一点的东西，好尴尬，真的好尴尬！果然孤儿院长大的自己永远学不会那些女孩的优雅斯文。芮默默想到，自卑的情绪又涌了上来。

凯洛本来看着她突然斯文的动作，有点奇怪，但看见她粘了一嘴面包渣之后，心中了然，小野兽也会有想要保持形象的时候。芮有些不自然地在他的注视下用纸巾擦掉嘴角上的面包渣。感觉到她的窘迫，他假装转头去看楼下的风景。

眼睛转到别处去了，可心思却还在她身上。她脸很小，在图书馆看见她时就注意到了，但直到刚才她端着杯子喝咖啡，杯子几乎能盖住她的脸，他才意识到她脸到底有多小。其实她是个五官还算精致的姑娘，轮廓却又很硬朗，这种精致与硬朗的融合非常协调，也让她看上去有一种倔强与坚韧，仿佛能够一个人对抗全世界。她男朋友呢？怎么没陪她一起赶论文？凯洛不禁皱了眉，八成是个只有皮囊好看的小男生。太不体贴了。

“你是这的学生吗？”思路被一个声音拉回现实。芮已经吃完了面包，此刻盯着手里的咖啡。

凯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芮没有听到回复，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了他一下。

“曾经……算是吧。很多年以前了。”

“算是？”

“在这里的一个研究所待过几年，不过不是正式的学生。”

“哪个研究所？”

“太久远的事了，那个研究所可能都没了。”凯洛并不想多谈。芮也就没有继续追问，不过她隐约感觉这里面有故事。

两人又沉默了一会。凯洛突然发问：“你导师是谁？”芮吓了一跳，差点把咖啡洒出来。怎么突然问这个？联想到他刚才说的话，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。

“你……不会是学校老师吧？”芮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
凯洛挑了下眉：“不是。”

芮松了口气：“哎，说了你也不一定认识。这都无关紧要嘛。”

“怎么，害怕我去给你告状？”凯洛觉得芮的反应有点好玩，突然想逗逗她。“反正我也不认识，说说无妨。”

“为什么非要知道我导师是谁？”芮有点恼火。

“难不成我们就这么坐着？”

“……先讲讲你是干什么的。”

凯洛看着她，开口了：“我做武器研发的。”

“不会是FO吧？”芮突然有点紧张地追问。

“FO怎么了？”凯洛对她的反应有点困惑。

“真的是FO？哇！”芮毫无保留地感叹一声，“我们专业的都知道FO有顶尖的技术和实验室！还有各种传闻！”

“什么传闻？”凯洛虽然对她的反应很满意，但这个“传闻”，让他有点不安。她都听说过什么？

“哎，和武器相关的机构，总会有各种传闻嘛。特别是你们这样有名的机构。”意识到自己话多了，芮想岔开话题。

“什么传闻？”凯洛似乎不打算绕过这个话题。

“……听说你们研发过大规模杀伤性武器？”

“假的。”

“噢。”芮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松了一口气，还是有一点失望。

“该你了。”

“好吧，”芮叹了口气，“我导师是卢克。”

不知什么时候，一片云飘过头顶，遮住了太阳。

沉默。

沉默。

沉默。

凯洛深埋在心底的情绪翻滚咆哮，竟然是卢克！这糟老头子，就放任自己的学生把论文能拖到现在吗！还教什么学！不如赶紧归家养老！他在心底轻蔑地想。不过卢克一项挑剔，能入他眼的学生想必都不错。听说当年自己砸了他研究所后他萌生退意，也不再接受学生，怎么就招了眼前这个女孩呢？看来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，她是个有过人之处的人。

如果把她变成自己的学生，不知道老头子什么反应？凯洛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。一个想法浮上心头。

芮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这么诡异。正当她努力猜测原因的时候，凯洛轻轻哼了一声，开口了：“卢克，他还带学生呢？”

芮觉得有点奇怪。卢克是个有名的老师，但一直行事低调，很少带学生。自己也是被院长推荐，又多次上门拜访，他才愿意收下的。为什么感觉他们两个人有点什么……过节？

“很少。我找到他也是挺不容易的。你……认识他？”

“打过交道。别紧张，很多年前的事了。我不会出卖你的。”凯洛慢条斯理地说，“听说卢克是个非常严格的老师，他手下的学生很难毕业。”

听到这话，芮的五官都揪在了一起。她绝对不要成为家里第一个拿不到学位证的人！凯洛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，果然，正中下怀。

“不过没关系，我虽然不是你们专业的，但也发过几篇论文，如果你需要帮忙，随时联系我。”说罢，他静静等着芮的反应。他要让芮主动找他。

芮一时有些发懵。“真的吗？我是说……你不忙吗？我知道研究所的工作都很累的。”

“对你这样刚开始做研究的人来说，论文可能比较难，”凯洛耸了耸肩，“但像我这样的做得多的，就容易了。”

芮飞快地考虑了一下。他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，反正三天后就要交一稿，死马当作活马医吧，送上门来的帮手不要白不要。

“那……真是太好了！”

凯洛在餐巾纸上写下一串数字：“不耽误你时间了。我的电话，有事找我。”说罢就要起身离开。

“哎等等！”芮一把拉住他的衣角，“那个……你明天晚上有空吗？”她咬着嘴唇，“如果可以的话，我还真需要你帮我看一下论文。”

“如果你到时候能写出来的话。”凯洛显然觉得她不切实际，有些戏谑地说道。

“明天晚上7点，图书馆见。”芮深吸一口气，接受了挑战。

“在图书馆讨论问题？”

“……反正我肯定是不能去导师的实验室了。要不……”芮知道出于礼节应该找个他方便的地方，但毕竟是个陌生人，芮心里还是戒备的。“……你选个你方便的地方吧？”

凯洛撇了撇嘴，鬼才要去卢克的实验室。“你住哪？”

“离学校不远，Takodana街。”

“我去找你吧，你晚上就别往外跑了，不安全。”

芮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才会这么好运。